浮影誌

英文片名：The Laundryman
導演：李中
出品：台灣 / 2015 
撰文 / Howard Yang

 青田街一號，不是台北文青咖啡館的地址，而是頭號殺手的隱密代號，他白天在洗衣店清潔客戶衣物，晚上洗的是都市角落藏污納垢的不快記憶、貪戀嗔癡，外表看似憨直的他，執行任務卻絲毫不拖泥帶水，直到遇害的冤魂現身訴苦、素昧平生的神秘女鬼盤桓不散，才讓他開始質疑起殺人的本質及後果，最終不得不找來一頭粉亮假髮、彷彿西門町COSPLAY女郎的林仙姑幫忙通靈，試圖超渡那一票死不瞑目的冤魂……。

台片這幾年玩類型作品，其實無論就創意或執行度而言，一直不夠出色，《青田街一號》算是這幾年號稱「類型電影」的作品中，比較值得玩味的一部。

這不是臺灣第一部本土殺手電影或黑色懸疑喜劇，但相較於概念先行卻執行落空的《殺手歐陽盆栽》，以及趣味有餘但缺乏重心的《甜蜜殺機》，《青田街一號》作為一部「殺手喜劇」，大膽揉雜黑色幽默、靈異、驚悚，各個面向都經營得還算有模有樣，前色戲耍著KUSO的荒謬喜感，後段則經營人性的驚悚森冷，儘管過程中少了點推理的聰明、暴力的狠勁，但的確成功帶領觀眾一步步從笑鬧的輕喜劇（開場被謀殺的「涂祥文」、扮女裝執行任務的金剛芭比、為胖鄰居打抱不平的阿宅模型師），步入更深沉的黑暗心理世界（謀殺父母的不肖子、驚悚的變態心理醫師），紛亂歧出的劇本支線（許多國片的老毛病），最後成功收攏在四個角色的恩怨情仇中，讓陽氣剛強的青田街一號，與青梅竹馬的東大街六號、亦師亦母的美豔阿姑、曖昧的仙姑戀人的三個角色周旋的過程中，勾勒出一個驚異而哀傷、極為獨特的殺手心理圖像。

可惜的是，儘管本片美術、動作設計、演員表現都可圈可點，但整體步調卻不夠凌厲明快，既非美式昆汀黑色喜劇的淋漓痛快，亦非英式冷調的乾澀幽默（dry humour），這種拉扯在多方類型、略嫌錯亂的尷尬調性，或許可硬說成是一種的獨特風格，但不諱言這種混亂的拼裝敘事，或許偶有佳句，整體卻拖垮了許多場的戲劇節奏，也剝奪讓角色情感或寫實度更深一層發展的「臨門一腳」（例如青田街一號與神秘女鬼的過去，以及林仙姑多次擲筊未果卻仍選擇回去營救男主角的那場戲，應該可以經營得更細膩、處理得更動情。）

有種偏見認為「類型電影」只有公式元素，沒有發展人物和情感的空間，但真正出彩的類型作品勢必得有人味、有真情，才能引發共鳴，並使角色在追趕跑跳的賁張節奏間，不致淪為過場道具般的人形魁儡。片中「見鬼殺手」、「附靈仙姑」、「毒辣老闆娘」、「神秘女鬼」這四個核心角色並陳，便已擦撞出無限想像的趣味，然而坦白說從本片的情節推衍看來，劇本欠缺了對人性複雜度的琢磨（例如歐醫師經營洗衣店的動機只是「洗去人生汙垢」的集體心理實驗，略顯牽強薄弱），所幸四名主要演員的表現到位（尤其是萬茜和隋棠），在充滿黑色狂想的架空情境中，不致讓角色們在當代台北顯得唐突荒謬。

 雖然時有不夠細膩、不夠精準的瑕疵，黑色類型也玩得不夠「野」，《青田街一號》的劇本依然有獨特的神采，亦證明李中做為導演的潛力。有人說今年國片類型百花齊放，但看到目前為止，老將、中生代、新銳都各有千秋，沒有一部片真正讓我感動並滿足，多少有令人感到惋惜之處，《青田街》也不例外，但它即便並非我心目中2015年國片的閃熠亮點，也算是特異而偶有神采的驚喜火花。